倾城泪
王爷召集北平所有的铸刀师，包括“再世干将”宋冶等共七七四十九人用了六天七夜，终于将倾城再度修复铸成。
在倾城再度出炉前，宋冶叹声道，“倾城断，怨气尽，此番倾城若要完美地出炉，怕是无望矣！”
我听到耳中，心里便一阵绞痛。
泠少爷，你知道的，倾城之于我，就犹如你的影子，如今……
若倾城都失去了，彩衣生命中惟一的支柱也就完全破碎了，那时，彩衣的生命，也就到了尽头了……
我不要！
我不要这样！
我要倾城！
我要你！
我要你回来啊！
我不想失去你啊！
我不想失去你！我也不要失去倾城！
我冲向那个巨大的洪炉，好像觉得，你就在那里面，张开双臂，等着我，只要我跳进去，就能和你在一起！
有人把我拉住，是宋冶。
我挣脱不了，却又不愿放弃，于是挣扎着，泪纷飞！
“我不要啊！放开我！”
泪入洪炉，刹那间，光华四射！
五彩的华光，耀眼，夺目。
“成了！”宋冶高声叫道，“此剑，乃我毕生最高杰作！顾姑娘，多谢你的眼泪，佳人泪倾城，佳人泪倾城，哈哈哈！”说罢，他纵身一跃——
身躯迅速被五彩华光吞噬……
然后，我看见空中一道红光向我扑面而来，极快，我闪躲不过，任由红光直扑面颊。
红光止住，浮在空中。
光芒中，倾城若隐若现。
我毫不犹豫，伸手握过。
这感觉，好像抱你在怀里。
温暖，熟悉的温暖。
“顾右使，王爷召见！”白叶不知何时何处冒出来，这家伙，近来功力进步神速，王爷似乎有意栽培他为新的左手。
“可知何事？”我收起倾城，手挽彩绦。
“不知。”他这点我倒是颇为欣赏，不多事。多一事，不如少一事，因为多一事的代价，往往是致命的！
不过，我猜得到，王爷寻我，所为何事。
自然是为了你！
第二天，我奉王爷之命，带了七红衣去寻你。
线报说，你在金陵杀了十二黑衣，从此销声匿迹。
可是我觉得，你一定还在那里！
泠少爷，等着我。
请呆在原地，等彩衣的到来，然后，请转身，同彩衣一道回去。
否则，彩衣宁愿选择死在泠少爷怀中，也不愿意回去没有泠少爷的修罗场里！
驰风正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着，它的心情也和我一样吧，我搂着驰风的脖颈，在它的耳边低语着，“驰风，我们，很快就可以见到泠少爷了，你高不高兴啊？”
驰风长啸，欢悦，飞奔，风驰电掣。
白叶在一旁的马上，默不作声，但双眼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。
确切些来说，是我身上的“倾城”。
“佳人泪倾城，英雄剑倾国。”白叶忽地淡淡开口，“顾右使，此剑怨气大盛，与你不衬啊！”
哼！言下之意即是我不配用此剑了！难道你就配？你的功力，不及左手的五成，更不用说与泠少爷相提并论的，所以，你也配不上倾城。
“此剑，我会还给泠少爷，不用你操心！”
白叶沉默，不再作声。
哼，自讨没趣！
“右使大人！”赤练策马靠近，她是七红衣的头目。“附近的村落都已搜遍，并无二护法的下落。”
“没有？”不可能的！你一定在附近！怎么可能找不到！
泠少爷，你知道我来，所以多起来了吗？
不！
“给我搜！掘地三尺！”
“是！”赤练策马离去。
“我虽然没有见过二护法，但我也可以肯定，如果他不想让我们寻着，我们就决计找不着他！”白叶冷冷地说着。
我用力握紧倾城，默不作声。
泠少爷，你是真的躲起来了吗？
你即使躲得再深，我也要寻着你！
二个时辰之后，我寻遍大半个金陵城，还有城外的山野角落，无奈之下，我想去十二黑衣被杀之处看看。
城外的空地，残留着斑驳的血迹，可惜我无法从血迹中看出些什么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杀了十二黑衣，也不想知道，我只想知道的是，在哪里，可以找到你。
“右使大人，”赤练从庄内走出，“赵庄的人说那日有人趁婚宴偷走了不少财物，不知道是何人所为，待到发现时，就只看见十二黑衣的尸体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我听着觉得有些可笑，那个小贼不可能是少爷吧。
驰风忽然一声长嘶，冲到我身边，耳鬓厮磨起来，它看了地上的血迹，然后又冲我低吼着。
不会吧……我明白了驰风的意思。
不会吧？
少爷你居然受伤了？
“驰风！走！”我上马，驰风未待我坐稳，急速飞驰而去，赤练和白叶等十数骑也立即跟上。
人马停住，眼前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村落，甚至，称不上是村落，只是横七竖八的十几间破草屋罢了。
但我却感到几分紧张。
泠少爷，你在这儿吗？你怎么会受伤啊！
“大人，小的先去看看。”赤练拍马前去。
于是……
赤练连人带马，忽然变为两截，依旧带着向前的惯性，但却分别向两边倒去。
这……
这一刀好狠啊！
“谁！”白叶忽然纵身跃起，竟夺走我鞘上的倾城。
眼下也不与他计较，我稳住众人的阵型。要知道，能这样一刀斩杀赤练，纵是泠少爷也做不到啊！
难道泠少爷就是这样才受了伤！不！不会的。世上不会有如此可怕身手之人！
“你是谁？”
我听见白叶的厉喝。
抬头，看见远处晨曦下的一个红衣人，红衣翩然。
“少爷！”
我一喜，一跃而去。
是少爷！是泠少爷！
是你！
我终于找到你了！身子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，然后全身真气一泄，我便跃了下去，白叶见势，忙接住我。
“我不是你的泠少爷。”
我听见你淡淡地说道。
从白叶怀里挣脱，我看着你。
“少爷，你在说什么啊！我是彩衣啊!”
你一脸的笑意，却笑得我心里发凉。
“我说了我不是苏泠，便不是苏泠！”你右手举起手中的长刀，鬼泣。曾经属于赤镜的鬼泣。
你依旧笑着，用衣袖拭去刀刃上的血迹。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我摇摇头，怎么可能！
“顾彩衣，你也许不认得我，但你应该认得这个吧！”
你左手一挥，日光中忽然大放异色，五彩光华中隐约呈现出一柄五尺红色长刀。
“你……你是赤镜！”我一慌，瘫倒在地上。
你笑了笑，“不完全是，应该这样说，我既是赤镜，也是苏泠！”
“怎么可能！”白叶在一旁冷笑，“二护法，你若不想回来，直说无妨，又何必装神弄鬼呢！”
“你叫白叶吧！”你转过身，“你手中的剑，是我的，也该物归原主了！”
“哼！能者居之！”白叶忽然挥剑劈去。
“小心！”我叫道，不知道是让白叶小心，还是少爷你。
“镜，我来吧！”你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，放下鬼泣，便举起右手，只是轻轻地一抓，你便抓住了倾城的剑峰。
“白叶，你还不够啊！”你轻笑，右手中指一弹，倾城剑峰一抖，白叶身子也一抖，便退了开去。
天啊！少爷！你变强了！
这功力！简直……
简直……
简直就是赤镜与你联手！
难道说，这是真的，你既是他，又是你？
不！我不要！泠少爷，我只要你！
“王爷，你不该小看我的！派这种小角色来。”你大笑着，右手握住倾城，挥剑一斩。
漂亮的式龙斩！
但威力更为恐怖，不仅将白叶斩开，刀劲更远透千里，将不远的小山峰给削了下来。
“倾城！”你横握着倾城，冷笑着，“我不需要了！”
你轻轻地将倾城抛起，左手握着赤镜凌空一挥，倾城碎成五片，如疾雨般四散。
“不！”我回头，果然，七红衣中剩下的五人胸口都插着倾城的碎片，倒下。
“泠少爷，你还要杀我吗？”我站起身，决然地走向你。
你也要杀我的，对吗？
我说过了，如果不能带你回去，便死在你怀里吧！
“不。”你用一种淡漠的口气说道，全然没有你以前的温柔，“你回去吧，告诉王爷，我，已经不是他的左右手了，请他放过我吧，还有，他们。”你指了指身后，那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亡民。
我摇摇头，“我不回去！我连真相都不清楚，怎么回去向王爷交待！你以为王爷会相信吗？”我慢慢向前踱步，想再靠近你一些。
“真相？”你笑笑，“我也不知道！有时我从梦中醒来时，我是你的泠少爷，有时，我又是他，那个家破人亡的赤镜，有时，我好像谁都不是，我只想离开，我只想到一个与世无争得地方，远离一切的杀戮。也只有在这里，我才感到开心，是的，我喜欢这里。所以，我不会离开，我会守护这里！”你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完，然后微笑，一脸灿烂，好似温煦的阳光。
这种灿烂的笑容，以前我从未见过。难道，这里，真的让你这么开心吗？这儿，真的与世无争吗？
我咬咬牙，忍住泪水。
“少爷你以前答应彩衣的，都不算了吗？你说要我永远在你看得见的地方，你说，要陪我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。你说的，都是你说的，都是你说的……”
泪水终于没能忍住，我跪在地上，泪一滴滴的滴在地上，没有人会替我抹去这泪痕了，没有人会珍惜了，也没有人会心痛了……
身子被一股虚无的气劲扶了起来。
“彩衣，那些……是你以前的泠少爷说的，与我……”你没有说下去，眼中多了几分迷惘，握着剑的双手，也垂了下来。
机会!
手中的彩绸终于出手了！
一放，一收！
一道黑影划过，凌空飞去！
得手了！
得手了！
那把鬼泣，终于离开你手了！
你身子忽然一软，便倒了下来。
疾步上前，伸手，拥你入怀。
“少爷！少爷！”
你紧闭双目，似是沉沉睡去。
心中有些紧张与后怕，不知我这样做，行不行得通。
那日重铸“倾城”之时，宋冶曾告诉我一些事，有关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十五把神兵的传说。血之刃，由地藏王与十殿阎罗一起锻造的神兵，鬼泣，其实是一把乱人心智的妖刀，使用者受怨气所侵，心智受损，我猜，赤镜之所以会发疯，恐怕就是他得到了“鬼泣”吧。而你，之所以会变得如此，也是由于鬼泣吧，所以，只要夺去手中的鬼泣，你，便能复原吧？
泠少爷，你会醒过来吗？
“你便是右手身边的彩衣使吧？”
一个阴沉而冰冷的声音，谁？
我抬头，一个蓝袍男子，手扶一柄白色长剑，一脸的死寂之色。
他身后，站着一个灰袍的男子，而另一边，却站着一个女子。
她用一种怨恨的眼光看着我。
“我是。诸位是？”
“在下蓝玉生，还请彩衣姑娘将九少爷还给我们。”
他说得很客气，手中的剑却透露着几分杀气。
“哥！纠缠什么！杀了她吧，也免得泄露我们的行踪！”女子恨恨地说道。
杀了我？可笑，你们杀得了我吗？
“泠少爷，我是铁定要带回去的，放心，你们的事，我不会与王爷提起。”我淡淡地说道，一面吃力地抱起你。
少爷，我们一起回去吧！
“姑娘执意不肯，休怪在下了……”他话音未落，手中的长剑竟向我刺来，剑劲之强，出乎我意料。
转身，避开来势汹汹的剑劲，我轻轻地将你放下。
少爷，待我退了他们，再带你回去吧。
正欲出手，眼前却人影一闪，之后血色飞洒，漫天飞舞。
谁的血？
又是谁出的手？
“哥！”
我听见那女子一声疾喝，也看见了地上的一截断臂，还犹自握着那把白色的长剑。
抬头，我看见一个人。
不，是一个只有半边的人。
“怎么是你！”
我一惊，是白叶！
是白叶，只有半边的白叶。
但好像不是真的只有半边，但是看上去却只有半边，因为，他的左臂和大半边的上身已消失了。
白叶笑笑，右手举起那把黑色的五尺妖刀。
“呵呵，刚才苏右使的那一剑好快啊，让我左臂不知怎么的就没了，还好，我闪得快，不然，真的只剩下半边身子了。不过呢，也好，有了鬼泣，就够了。”
白叶举起鬼泣，半边身子已被血浸透，远远看去，真的仿佛只有只有半边身子一般。
“白……白叶，你……”我有些慌了，他绝不是那个默不作声，唯命是从的白叶，他疯了，他也疯了。
“铭顺，快，用止杀，去杀了他！”蓝田玉倒在一旁，左手捂着伤口。
灰衣男子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默默地拿过那把长剑，对地上的断臂视若无睹。
“五哥，小心啊！”那个女子轻声说道，眼神却落在一旁，落在你身上。
“别去，你杀不了他的！”我拦住他，“他现在拿着鬼泣，你杀不了他的！”
“哼！”他举起手中的剑，推开我。
这把剑，是止杀？是心之刃，由佛祖锻造的神器止杀？
此时的白叶，冷冷地看着我们，“鬼泣在手，谁与争锋！”说罢，他出剑了。
好快！
又是一剑！
又是漫天的血色飞洒！
不同的，是这次倒下的，不只是一条手臂，是一个人。
“五哥！”
“铭顺！”
不自量力。
白叶一击得手，却不肯放手，挥剑向还活着的蓝田玉与那女子攻去。
长剑，落下。
我闭上双眼，不想看见那惨状。
泠少爷，你快醒来吧，不然，我们都回被白叶杀了的，他疯了！
少爷，等你醒了，我们便回去吧，王爷还需要你，他会饶了你的。
如果王爷不肯饶你，那我就陪着你，一起死去吧。
“铿——”
一声长剑清脆的格挡声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九少爷——”
一声女子的娇喝乱了我的心绪。
睁眼。
是你！
我看见，右手握着赤镜，挡住了白叶的鬼泣，左手拥着那女子，一脸关切。
“阿琳，你没事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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